诺丁的跑道跑道在晨雾中苏醒,赭红色的塑胶颗粒还凝着昨夜的露水。我系紧鞋带时,忽然想起诺丁——那位总在哲学课上沉默的英国交换生。他说过一句让我怔住的话:“体育是身体的

诺丁的跑道
跑道在晨雾中苏醒,赭红色的塑胶颗粒还凝着昨夜的露水。我系紧鞋带时,忽然想起诺丁——那位总在哲学课上沉默的英国交换生。他说过一句让我怔住的话:“体育是身体的哲学,每一次重复的摆臂,都是肉体在与重力辩论。”
起跑线像一道决绝的刻度。四百米,不长,却足够让时间变形。前一百米是轻盈的背叛,风擦过耳廓,仿佛挣脱了所有承诺;紧接着的一百米,乳酸开始低语,像诺丁翻阅亚里士多德时那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。他曾指着操场说:“看,椭圆。没有起点,也没有终点,只有永恒的折返。”
第三个弯道,呼吸变成粗砺的砂纸。世界收窄为胸腔的灼痛和眼前十米模糊的红色。这时,诺丁的声音意外清晰地浮现:“疼痛不是惩罚,是身体在确认自己的边界。”我忽然懂了——体育的深邃,不在于征服,而在于这种亲密的确认。肌肉的颤抖、肺叶的撕扯,都不是敌人,而是最诚实的对话者。
最后一百米,意识涣散成光斑。冲刺不是战胜谁,而是坠入一种纯粹的物理状态,像一颗终于遵循抛物线离开手的铅球。冲线那一刻,秒表掐断时间,而我在惯性的余波里踉跄。
走回起点,雾气已散。跑道静默地躺着,依然椭圆,依然无始无终。我拧开矿泉水,想起诺丁或许正在某个图书馆,用另一种方式,与重力进行着他安静的辩论。而我们都在这椭圆的循环里,寻找一次比一次更接近真实的,关于自身存在的、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证明。